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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回 御门宣旨权臣削籍 京南饯宴玉女悲歌(6/10)

来问,“请问有何事?”

校官答道:“在下是新任首辅张居正大人的护卫班头,名叫李可,张大人要在这里为高老先生送行,怕你们一行走过了,故先差小的赶来报信。”

张居正为高拱摆下的饯行宴,就在与真空寺只有一墙之隔的京南驿里备下。曹金本在街上酒楼里备了一桌,听说张居正亲自赶来送行,只好留着自家受用。这消息也让高拱感到意外,张居正此举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。但他正在气头上,既无颜面也无心情与“仇人”坐在一起传肴把盏。因此连真空寺都不想待了,便催着要牛车上路。曹金一味苦言相劝,高拱看到老伴要死不活的样子,也不忍心即刻上路,就顺势下台阶地嘟哝道:“好吧,我且留下来,看张居正为老夫摆一桌什么样的‘鸿门宴’!”

京南驿乃官方驿站,这里庭荫匝地,大堂里窗明几净,清风徐来。高拱老两口在偏房里差不多休息了半个多时辰,张居正的马轿才到。如今他已是新任首辅,出门的仪仗扈从声势气派又是不同,百十号人前呼后拥,马轿前更添了六个金瓜卫士。京南驿里里外外,一时间喧声震耳。张居正下得轿来,只干咳了一声,院子里立刻一片肃静。

“高老先生在哪里?”张居正问跪迎的驿丞。

不用驿丞回答,高拱已反剪双手走出偏房。他早晨出门时穿着的一件蓝夏布直裰,浸透了汗又沾满尘土。进京南驿后换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锦葛道袍,看上去倒像是一位乡村的老塾师。乍一见他这副样子,张居正感到很不习惯,心里头也就自然涌起了一股子酸楚。

却说昨日高拱被缇骑兵架出午门后,以葛守礼、杨博为首的部院大臣都围着张居正,希望他出面具疏皇上,替高拱求情。张居正知道圣意已决,断没有转圜余地。但为了安抚大臣们的情绪,也为了避嫌,张居正顾不得回家养病,而是径直来到内阁,援笔伸纸,字斟句酌地向皇上写了一份为高拱辩冤的奏疏:

……臣不胜战惧,不胜遑忧。臣等看得高拱历事三朝三十余年,小心谨慎,未尝有过。虽其议论侃直,外貌威严,而中实过于谨畏。临事兢慎,如恐弗胜。昨大行皇帝宾天,召阁臣三人俱至榻前,亲受遗嘱,拱与臣等至阁,相对号哭欲绝者屡。每惟先帝付托之重,国家忧患之殷,日夜兢兢。惟以不克负荷为惧,岂敢有一毫专权之心哉!

疏文写到这里,张居正还真的动了一点感情,接下来便是陈词恳切地希望皇太后、皇太妃、皇帝能够收回成命,挽留高拱。奏疏写完后,张居正命人飞马报至重病在家的高仪,征得他同意后,以两人名义送进宫中。当天下午,皇上的圣旨就传到内阁:“卿等不可党护负国!”

以上事件均已见载于今天上午发往各衙门的邸报。张居正签发这期邸报原已存了洗清骂名开脱责任的用意。这样做了仍嫌不足,早上到内阁点卯,把紧要事体作速处理之后,又乘马轿直奔宣武门而来——他决计亲自为仓皇南归的高拱送行。

此刻面对站在走廊上的高拱,张居正愣了一下,旋即快步迎上去,抱歉地说:“元辅,仆来迟了,害得你久等。”

看到张居正身着云素绸质地的一品官服,不见一点汗渍。高拱悻悻然说道:“你这新任首辅,理当日理万机,却跑来为我这待罪之人送行,真是棒槌打磬——经受不起啊。”

张居正当着众人面不好回答,只装作没听见,转而问驿丞:“宴席准备好了?”

“回大人,都备好了。”

“高老夫人那里,单独送一桌过去,随行家人也都得酒菜招待。元辅,听说你的姻亲曹侍郎也来了,怎不见他的人?”

“听说你来,他先已回避了。”

“既是这样,曹侍郎那里也送一桌过去。”

张居正吩咐完毕,便与高拱联袂进了宴会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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